塔玛透

亚麻田里有棵梅花树

*普设

*背景为WW2至抗米援朝结束

*王濠镜、王嘉龙、冬妮娅、出场较少,所以没打tag

*可能会oo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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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阮氏玲,是林晓梅小姐的贴身侍女。打我有记忆开始,就跟着晓梅小姐,我们两个形影不离,一起长大,一起读书识字,说是小姐跟侍女,倒不如说是两姐妹。


小姐十八岁时去了苏 联留学,时不时写信寄来,给老爷和夫人的,给三位少爷的,还有给我的。信里一直是报喜不报忧,夫人总担心小姐在那会被欺负,我倒不担心,毕竟我家小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!


渐渐的,小姐寄给我的信里出现了一个名字——娜塔莉娅·阿尔洛夫斯卡娅。


起初我没在意,在为小姐交到了新的朋友感到高兴。我看着小姐在信里对娜塔莉娅小姐的称呼从“阿尔洛夫小姐”变成“娜塔莉娅”,最后变成“娜塔莎”。我真的很高兴,看起来小姐真的很喜欢这位娜塔莉娅小姐。


让我感觉不对劲的,是小姐在信里说她好像喜欢上一个人。这本来没什么,毕竟小姐已经二十岁,谈恋爱很正常。可我发现,小姐用的是“她”。这个字在小姐出生时就已经在用了,小姐绝对知道这个字的意思,应该……是小姐写错了吧……我没敢继续想下去。


后来的一封信,彻底击溃了我原本的想法。小姐说她真的喜欢“她”,喜欢那位娜塔莉娅小姐,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,是想成亲的那种喜欢,还说成亲那天要穿淡黄色的连衣裙,因为那是她们初见时的衣服!我吓坏了,这怎么可以!小姐她们是女人啊!虽说和谁恋爱是小姐自己的事,无关他人,可老爷和夫人知道的话肯定会很生气的!这可怎么办啊……


放寒假了,小姐回来了,还带回来娜塔莉娅小姐。娜塔莉娅小姐长的可真好看,雪白的皮肤,高挺的鼻梁,白色的秀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,紫色的眼睛像极了夏天熟透的葡萄,静静地站在那,宛如橱窗里的瓷娃娃。说起话来能刚能柔,满眼都是小姐,和小姐并肩站在一起,一个高冷美丽,一个活泼秀丽。


我突然觉得,小姐和娜塔莉娅小姐,很般配。


小姐希望我给她保密,我表示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。我明白,这件事如果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,小姐和娜塔莉娅小姐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。至于我为什么要保密,很简单,我只希望我的小姐能够平安幸福快乐的活着。


小姐和娜塔莉娅小姐相处很谨慎,我也把嘴巴守的死死的。可惜,小姐她们还是被发现了。


那日我正在插花,管家急急忙忙跑过来,让我赶紧去前厅。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,心里默默祈祷着。跑到前厅,看见小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,娜塔莉娅小姐站在小姐身旁护着小姐,上座的老爷看起来气急了,茶杯碎了一地,夫人坐在旁边捂着心口,默不作声的流着眼泪。


三位少爷也赶来了,王耀少爷让人扶夫人回去休息,看了眼小姐,叹了口气。濠镜少爷上前给老爷倒茶,劝着老爷。嘉龙少爷把小姐扶起来,给了娜塔莉娅小姐一个安心的眼神,让我先带娜塔莉娅小姐回房间。


我拉着娜塔莉娅小姐回到房间,祈祷着小姐不要有事。沉默一路的娜塔莉娅小姐问突然问我:“晓梅会被打吗?”


我说不知道。


气氛一度很压抑。我安慰着娜塔莉娅小姐,忽然瞥到窗外,梅花开的正盛。我问娜塔莉娅小姐,要不要出去看梅花,小姐最喜欢梅花了。


娜塔莉娅小姐沉默半晌,轻轻吐出一个“好。”


娜塔莉娅小姐站在梅花树下,看着在寒风中盛开的梅花,不知想到了什么,笑了起来。娜塔莉娅小姐告诉我,她们相遇在亚麻田里,相识在梅花树下。巧了的是,小姐喜欢梅花,她喜欢亚麻花。


我听着娜塔莉娅小姐诉说着她们直接的点点滴滴。从相识相知再到相爱,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,就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。


我问娜塔莉娅小姐:“您的家人,知道这事吗?”


娜塔莉娅对我说大姐和二哥知道,大哥在前线,只知道我爱的人是个女生。


“他们不反对?”我很好奇。


娜塔莉娅小姐没说话,只是看着院门口,良久,我才听到一声:“应该吧……”


晚上,小姐还没回来。王耀少爷告诉我,小姐正在正厅里罚跪。娜塔莉娅小姐一听,就想去救小姐。我把她拦下来,现在这种情况再让她们见面,无异于火上浇油。我让她待在房间里,自己提着煤油灯,跟着王耀少爷去前厅。


三九天是真冷啊,我披着的斗篷都觉得冷。小姐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,膝下连个蒲垫都没有,小姐见我来了,咧嘴笑了。我好气啊,我快担心死了,她还在这笑!看着小姐身上的单衣,我也顾不上生气,连忙把斗篷拿出来盖在她身上,把姜汤端到小姐面前让她喝。可小姐太冷了,手抖的连碗都端不住。我把手炉塞到小姐手里,端起姜汤一勺一勺的喂她,看着小姐那冻的发紫的脸,我突然哭了出来。


那双抖得不成样的手给我擦着眼泪,可眼泪就像决了堤一样,怎么擦都擦不干净。


小姐一边咽着姜汤,一边安慰着我:“好了,阿玲,不哭啊,我没事。不就是跪了一会儿嘛,不要紧。咕嘟咕嘟。这种情况我早就料到了。看你哭的,你家小姐还没死呢,等我死了再哭哈,乖。咕嘟咕嘟。娜塔莎怎么样了?看书啊……我房间的电灯不大亮堂,回去记得再给她点盏煤油灯,不然伤眼睛。咕嘟咕嘟。


阿玲,你猜爹为什么没让我去祠堂跪着。因为他不敢告诉列祖列宗!娘告诉我,爹年轻的时候也找过男人!当年被祖父按在祠堂里给祖宗赔罪。现在他闺女找了个女人,他哪敢再见列祖列宗啊。咕嘟咕嘟。好了阿玲,不用喂了,姜汤不好喝。娜塔莎熬的啊……我要喝,给我。”


小姐接过碗,两三口把汤喝完,抹了下嘴。仔细看看我,又笑了起来:“哈哈哈,阿玲眼睛好红啊哈哈哈,像兔子一样。”


我看着小姐没心没肺的样儿,噗嗤一声也笑了起来。我的小姐啊,永远都是这样没心没肺,却总能让人感到心安。小姐见我笑了,笑得更开心了。我示意让她小声点笑,把碗收好,伸手去扶小姐起来,小姐摇摇头,不愿起来,我干脆在小姐身边坐下。


小姐靠在我肩上:“阿玲,你猜我俩是怎么被发现的。是我带着娜塔莎去竹林,给娜塔莎弹琴听,娜塔莎亲了我一口。恰巧娘身边的李妈路过时看到了,就把这事告诉了娘。”


“那现在怎么办?老爷要是让你和娜塔莉娅小姐分开,又该怎么办?”


小姐摇摇头:“不知道……”


我笑了,被气笑的。合着小姐现在还没想好对策啊!


小姐蹭着我:“好了,阿玲,别生气了。船到桥到自然直,办法总会有的,这点事难不倒你家小姐我,放心吧阿玲。”


我轻轻地嗯了一声,就这样陪着小姐坐在地上。


那天过后,小姐被老爷关在东院,不准跟娜塔莉娅小姐见面。我成了给她俩传信的青鸾,今天送信,明天送点心的,从东院到西院,一天来回奔波好几次。小姐咬着娜塔莉娅小姐做的面包,喝着我煮的甜汤,笑着说:“你看,咱们仨像不像西厢记?我是崔莺莺,娜塔莎是张生,你就是在中间搭桥牵线的红娘。”,我白了小姐一眼,往她嘴里塞了好几个挂落枣。


半个月后,我正在准备做糕点,王耀少爷进来了,后面跟着一个女生,长相同阿尔洛夫小姐有几分相似。王耀少爷向我介绍说这是娜塔莉娅小姐的姐姐——冬妮娅,来见娜塔莉娅小姐。我朝冬妮娅小姐福了福身,领着她去见娜塔莉娅小姐,娜塔莉娅小姐见冬妮娅小姐来了,放下手里的书,两个人开始说起俄语。


我听不懂,就在娜塔莉娅小姐身边站着。


不知道冬妮娅小姐说了什么,娜塔莉娅小姐很惊讶,连茶杯都打翻了,我连忙拿桌布擦,又重新给冬妮娅小姐倒了杯茶。冬妮娅小姐冲我礼貌一笑,娜塔莉娅小姐对我说:“阿玲,麻烦你出去一会儿,我和姐姐说完话就去找你。”


我点点头,出了房间,把房门带上。王耀少爷站在院子里,见我出来,把我拉到小厨房。我问王耀少爷是出什么事了吗,他告诉我,冬妮娅小姐和老爷在前厅商量小姐和娜塔莉娅小姐的事,最后老爷同意小姐继续回苏 联上学,其他的打完仗再说。


我松了口气,也好,老爷这也算松口了,等安定下来,再求求老爷,说不定就同意了。


冬妮娅小姐她们聊完了,我端着刚做好的糕点进屋。娜塔莉娅小姐问我小姐的糕点准备好了吗,我告诉她已经装好放在小厨房了,娜塔莉娅小姐说她给小姐送过去,还没等我回答就急忙出去了,身后的冬妮娅小姐笑着说:“让她去吧,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。”我叹了口气,把糕点放到冬妮娅小姐面前,听着冬妮娅小姐夸赞糕点好吃,忍不住问:“您知道这事不生气吗?”


冬妮娅小姐掰着枣泥酥:“怎么说呢……她们刚在一起时娜塔莎就告诉我了,当时我也哭过闹过,我弟弟把娜塔莎关在小黑屋里,只给她面包和水,不允许她跟任何人见面。娜塔莎也犟,闹绝食,给她送的面包一口没碰,最后饿晕过去。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,就写信把这事告诉了大哥。大哥远在部队,知道后是什么反应我不清楚,只给我们回了一封信,信很短,上面就写了一句话。”


“什么?”我支起耳朵。


冬妮娅小姐深吸了口气,缓缓地说:“如此动荡不安的年代,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已属不易,又何必拘于性别。”


两天后,冬妮娅小姐带着小姐她们走了,我和王耀少爷在码头送她们,小姐朝我俩挥手,娜塔莉娅小姐说她俩会时常写信寄来,冬妮娅小姐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,我点头,看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。


春节过完,我嫁人了,嫁给了王耀少爷。老爷和夫人很开心,濠镜少爷和嘉龙少爷也很开心,王耀少爷……我感觉他很开心。小姐和娜塔莉娅小姐知道后,寄来了很多礼物,我和王耀少爷看着那一堆玩具和儿童图书,还有冬妮娅小姐亲手织的小衣服,双双陷入了沉思。


六月底,小姐回来了,却没带娜塔莉娅小姐回来。


八月初,葡萄树下,我正在缝衣服,小姐往我嘴里送了块绿豆糕,摸了下我的肚子问:“这孩子昨晚没闹你吧?”我摇头:“没,刚怀上的时候闹得厉害,现在快五个月了,倒乖了起来。”


小姐从葡萄藤上揪了颗葡萄,擦了擦放到嘴里,愣住了。


“怎么了?”我问到。


小姐没说话,又揪了一颗葡萄拿水洗干净放到我嘴里。


我不明所以,在小姐的注视下一咬——造孽啊……这葡萄是喝醋长大的吗?怎么这么酸啊……


看着小姐那副欠兮兮的笑,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:“过几天葡萄就熟了,到时候我给你做葡萄果酱吃。”


小姐高兴的应了一声,摸着我的肚子,忽然叹了口气。我问小姐怎么了,小姐看着我说:“大哥这一走,仗没打完是不会回来的。孩子出生后,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自己的爹啊……大哥也是!这会子参什么军啊。好歹等你生产完,看眼孩子再走。”


我笑着说:“娜塔莉娅小姐不也是?”


六月底苏/德战争爆发,娜塔莉娅小姐还有许多大学生,纷纷奔赴前线保卫国家。小姐知道后也要去,吓得娜塔莉娅小姐连夜打包把小姐送了回来。到现在,娜塔莉娅小姐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。


小姐瘪瘪嘴,趴在我的膝上,突然说:“阿玲,你说,娜塔莎现在在干嘛?”


“不知道……应该在战场上吧。我记得前两年苏/联和德/国不是签了互/不/侵/犯/条/约吗?怎么突然要打仗啊?”我搁下手里的衣服,摸着小姐的发顶。


小姐玩弄着我的发梢,冷笑一声:“谁知道呢?法/西/斯就喜欢干恶心人的事。之前上赶着让苏 联签互不侵犯条约是那个胡子纳/粹,现在撕条约翻脸不认人的还是胡子纳/粹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媳妇呢,订完婚再悔婚的。”


似是感到自家姑姑不开心,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几下,小姐连忙轻抚着我的肚子,一脸惆怅:“也不知道二哥和三哥在香港怎么样了,钱赚多赚少无所谓,人好好的就行了……现在咱家就只有爹娘和咱们两个咯,真冷清啊……”


“是啊……以前都在的时候,多热闹啊……”我往小姐嘴里塞了颗八珍梅。“现在家都成普救寺了,两个莺莺盼张生啊!”


小姐是羞又是臊,跺跺脚,竟转身走了。我问她干嘛去,她喊:“给我的张生写信去!”


日子一天天的过。小姐白天去教书,回到家就陪我聊天说话,晚上就写信——寄给娜塔莉娅小姐的信。


年底,孩子出生了,是个男孩,长的像小姐,老爷给取名叫静渊——林静渊。和小姐一样,随夫人姓。


静渊百天的时候,我带他去照了张相,把相片和信一起寄给了王耀。


静渊两周岁的那个冬天,我在梅花树下摘着梅花,小姐坐在旁边写信。这梅花树是那年娜塔莉娅小姐亲手栽下的,周围是小姐亲手种下的亚麻花,我不记得小姐具体种了多少,大概近一千棵吧——因为娜塔莉娅小姐已经走了两年半了。


我看着小姐有些苍白的脸,满心忧愁。前几天我去叫小姐起床时,发现小姐皱着脸,额头不停的冒着冷汗,浑身滚烫,身体不停的扭曲。给我吓坏了,急忙找大夫,大夫来后给小姐检查了一圈,愣是没查出什么,大夫说可能是忧心过度导致睡眠不好,只给开些安神药。


天空开始下起雪粒子,我扶起小姐回屋。静渊正趴在床上玩着一把木制的手枪,看见小姐就张开手要小姐抱,小姐把静渊抱在怀里,给静渊念诗,静渊安安静静地听着,我坐在旁边纳鞋底。突然听到敲门声,我开门一看,是夫人,还有……


“冬妮娅小姐!”


我惊喜的叫出来,冬妮娅小姐张开胳膊和我抱了一下,夫人说冬妮娅小姐是来找小姐的,有些事情要告诉小姐。我问是什么事,夫人红了眼睛,冬妮娅小姐张了张口,没说话。


我好像明白了什么,领着夫人和冬妮娅小姐进了里屋。小姐看到冬妮娅小姐很惊讶,更惊讶夫人和冬妮娅小姐一起过来。小姐放下书,看着冬妮娅小姐,忽然问:“是不是娜塔莎出事了。”


冬妮娅小姐身体一颤,夫人直接哭出来,跑到小姐跟前搂着小姐,嘴里“心肝儿啊心肝儿”的叫着。小姐看着冬妮娅小姐,嘴里的话却对着夫人:“娘,您抱静渊回去吧,放心,嫂子在这呢。”


夫人擦擦泪,颤巍巍的抱着静渊,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。


冬妮娅小姐坐在小姐身旁,拿出一封长方形的信递给小姐。小姐接过信,像是想到什么,笑着说:“一周前我做梦,梦到自己在一片废墟里,周围是大火和各样残骸,有个人站在不远,看不清面容,却让我十分熟悉。那人说要我好好活着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人是谁,现在……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

冬妮娅小姐听到这话,终于忍不住的痛哭起来,她捂着脸,痛骂着纳粹,诅咒着法西斯。小姐轻拍着她,任由她发泄。过了会儿,冬妮娅小姐哭累了,我帮她擦着眼泪。冬妮娅小姐深呼几口气,哽咽的说娜塔莉娅小姐在一周前,夜里空袭德国时,机身被导弹打中,机毁人亡,尸体被大火焚烧的一干二净,留下来的只有帐篷的衣服,还有几封信。


小姐的手指摩挲着信,最终还是打开了。小姐读着信,什么表情也没有,淡定的就像在看学生写的文章。读完信,小姐对冬妮娅小姐说:“姐姐在这儿住些日子吧,伊利亚哥哥和伊万哥哥都在战场,家里也没人,怪冷清的。正好快过年了,姐姐过完年再走吧,咱们仨在一起说说话。”说完就让人去收拾屋子。


冬妮娅小姐原本想拒绝,我拦住她,在她耳边悄声说:“在这住着吧,晓梅这样你也不放心不是?咱俩陪陪她,兴许她能好受些。顺带看看静渊,上次你见静渊还是满月酒上,静渊现在都不一定认得你了。住着吧,咱们一起过年。”


冬妮娅小姐想了想,点点头。小姐很开心,拉着我俩开始聊天,我看着小姐脸上轻快的表情,内心无比难受。


我的小姐啊,我宁愿你哭出来,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强颜欢笑。


春节过完,冬妮娅小姐回苏 联了,日子倒也没什么变化。小姐依旧白天去教书,到家哄静渊,每天去种亚麻花,晚上写信。


只是,小姐再也没有把信寄出去了。


1945年9月2日,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得日子。战争结束了!日本投降了!法/西/斯/失败了!我们胜利了!街上,路上,房顶上都是人。他们庆祝着,欢呼着,高兴着,痛哭着。


晚上小姐到家,从酒窖里拎出一坛酒,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要和我一起喝。我们……不,准确来说是小姐在葡萄树下,大口地喝着,痛快地喝着。


喝到一半,小姐突然说:“打完仗了,伊利亚哥哥和伊万哥哥可以回家了,大哥也能回家了,二哥三哥应该也会回来,我的娜塔莎也要回家了……”小姐笑了起来:“我的娜塔莎呢?咋还没回来啊,说好会回来的,爹都答应了,打完仗就在一起。娜塔莎去哪了?阿玲,你看见娜塔莎了吗,我要去找她……”小姐晕乎乎的就要去找娜塔莉娅小姐。我怕她栽倒,就扶着她,小姐嘴里不停的喊着“娜塔莎”,就这样一路晃悠到亚麻花田。


亚麻花有些败了,在秋夜里有种颓靡的美。小姐看到亚麻花直接扑了上去,整个人倒在花田里,兴奋地对我说:“阿玲,看!亚麻花开了!娜塔莎最喜欢亚麻花了,等她回来看到这么大一片亚麻花,肯定会很开心!”


小姐突然住了嘴,过了一会,语气淡淡的说:“可娜塔莎不会回来了,我的娜塔莎不会回来了。她死了……”小姐笑了,笑得泪水涟涟:“我的娜塔莎回不来了!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回不来了!”小姐坐起来,疑惑的问我:“怎么就回不来了啊……”


我看着小姐这样,鼻子一酸,抱住小姐,告诉她哭出来就好了,哭出来就没这么伤心了。


小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:“伤心?阿玲,你说什么呢?我怎么会伤心啊。娜塔莎是为了她的祖国牺牲,她不仅仅是战士,还是一名英雄!这是光荣的!我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!我要做的是向她学习而不是一味的哭泣!”


小姐往后一躺,倒在花田里,眼底尽是迷茫。“可为什么丢下我了……”


金秋时节,人民欢呼雀跃,鞭炮礼炮响彻天际,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。国 家成立了,好日子也快来了。


可是,又要打仗了……


王耀刚回家没几天,就接到了停止探亲立刻返回的命令。王耀告诉我朝鲜那边在打仗,美国佬却来干涉,还妄想把战火引到中国。这能忍吗?不能。好不容易建成的国家,再也容不得任何人来侵犯了,所以抗/美/援/朝、保家卫国,他得去。


我听着他说话,说真的,我不想让他去,静渊虚岁都九岁了,就见过王耀两三次,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去几年。可王耀说的没错,这是我们好不容易不知道牺牲多少人建成的国家,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犯,这仗必须打,王耀必须去。


我替他收拾好行李,突然听到李妈叫我,说前厅出事了。我和王耀对视一眼,朝前厅跑去。


前厅里,熟悉的一幕映在我眼里:老爷生着气,夫人流着泪,小姐直直地跪在地上注视着老爷。唯一不同的是,没有娜塔莉娅小姐护着小姐了。


我把小姐扶起来,王耀问发生了什么。小姐说她要去抗美援朝。


老爷气得手抖的说不出话,夫人哭着劝小姐,王耀说战场上枪弹无情,小姐什么都不会,去了就是个死。


可小姐不听,铁了心要去。我拉着她的手,说去吧。


夫人不哭了,老爷手不抖了,王耀闭嘴了,仨人一起看着我。


小姐也看着我,我对小姐说:“去吧,像娜塔莉娅那样,保家卫国,做一名战士,这是光荣的。”我的手抚上她的脸庞,注视着她的眼睛:“但……要活着。做一名活着的英雄。”


小姐去了,跟着王耀去了。我来到亚麻田,看着亚麻田和梅花树,祈祷着娜塔莉娅小姐保佑他们。


七月,亚麻花开了,我们赢了,小姐和王耀回来了。


小姐瘦了,黑了,脸上和身上有很多疤,我知道,这都是在战场受的伤。小姐背上有一道疤,很长,从肩胛骨一直到腰际,我轻抚着那道疤,问:“疼吗?”


“疼,可疼了。受伤都很疼,疼到我摊在地上不能动,每次都疼得我想死。可我一想到娜塔莎,被导弹打中、机毁人亡、大火焚烧,她死的时候比肯定我还疼,我就硬爬起来,端着枪,接着往前冲。”


我听着小姐带着哭腔的话,把她搂在怀里,对她说以后咱都不会打仗了,彻底打完了,这一仗把咱们的国威打出来了,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。


“真的?”


我听到小姐问我。我说,真的,再也不会打仗了。


小姐搂住我的腰,像孩子一样撒娇:“那我想睡觉,阿玲陪我睡觉,我好困啊。”


我拉着小姐一起躺在床上,轻拍着她,哄她睡觉。


夜里,我翻了个身,摸到旁边空空的。小姐呢?我迷迷糊糊的想,发现床帘外有光,我把床帘拉开一条缝,看见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梳头,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印花连衣裙。三更半夜,小姐穿这一身是要干嘛?我清醒了几分。小姐梳好头,拎起一袋东西,看了这房间一眼,头也不回的出去了。我连忙披上衣服,蹑手蹑脚的跟在小姐后面。


夏日的夜空,无数星星在天上闪烁着,凉风拂过盛开的亚麻花田,一切静谧又美好。


我跟着小姐来到了亚麻田,看着小姐画了块空地,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,点燃一根火柴,烧了那些东西。小姐看着那些东西,突然开口:“阿玲,你回去吧。”


我听到小姐叫我,也不惊讶,没办法,谁让我家小姐观察力这么强的。


我走到小姐身边,看着那些烧掉的东西:“这是……写给娜塔莉娅的信吗?”


小姐点头。我没再说话,因为我知道小姐要干什么。


我和小姐来到梅花树下,小姐靠着树,对我说:“回去吧,阿玲……”


“好……新婚快乐。替我向娜塔莉娅问好。还有……我会经常做糕点,你和娜塔莉娅记得来吃。”


“嗯……阿玲,谢谢你……”


我回到房间,睡是睡不着了,就一直望着窗外远处的亚麻田。


天亮了,远处传来了尖叫声和哭声。我起身去厨房,系上围裙,开始做糕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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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一篇番外(。・ω・。)ノ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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